来源:时代周报
在权力中心征战18年后,香港豪门三代郑志刚只用了3分钟谢幕。
9月26日,香港四大家族之一的郑裕彤家族旗下上市公司新世界发展(0017.HK)发布董事会成员变更公告,宣布郑志刚辞任行政总裁,以便投放更多时间于公共服务及其他个人事务,并调任非执行董事及非执行副主席。同时,郑志刚还辞任新世界百货中国董事会主席、周大福执行董事、新创建非执行董事等职务。至此,郑志刚不在家族企业担任要职。
在随后召开的新世界发展2023财政年度业绩会上,郑志刚做了三分钟的简短发言。
“我在2007年加入新世界发展,先是担任联席总经理,后来被任命为执行副主席和行政总裁,一直与公司上下合作无间,与许多团队一起,无论是新的改革、行政管理、品牌建立、产品优化、科技创新方面,都取得了长足的发展,这都依赖于团队的卓越思维和不懈的努力。”郑志刚说,“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我决定在人生的下一个阶段,投入更多时间在社会公益上。”
他还感谢了父亲郑家纯。“几周前,我主动辞去了执行副主席和行政总裁的职位,非常感谢我的父亲郑家纯博士,非常尊重和支持我的决定。”
体面离职背后,家族成员态度微妙。
公告前一天,郑志刚胞弟、郑裕彤家族旗下另一上市公司新创建集团(00659.HK)联席行政总裁郑志明回应郑志刚离职传闻时表示,父亲郑家纯“绝对公正”,对事不对人,“如果我做得不好,也可以换掉。”话中之意,不言自明。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郑志刚出局并非无迹可循。
2023年11月,郑裕彤家族二代掌门人郑家纯罕见露面,在周大福(01929.HK)旗下HOY TV节目《与郑家纯博士对话》亮相。在访问中他强调,目前依然掌握家族控制权,正在物色接班人,“(接班人)必须才徳兼备,这是十分重要。有这么多规限,要找这位接班人绝非易事。我们公司的生意范围比较广阔,各行各业均有涉及,需要很多人才负责去管理。若没有合适的家族成员,可以向外招聘。”
履新新世界发展执行副主席兼行政总裁后,郑志刚即被外界认定为郑裕彤家族第三代接班人。郑家纯此番表态,对郑志刚的接班人地位产生不小冲击。
时隔不足一年,郑家纯果然如其所言,找了一位外人接班。
接任新世界发展行政总裁一职的是原首席营运总监马绍祥。加入新世界发展前,马绍祥历任港深创新及科技园有限公司署理行政总裁、香港特别行政区发展局局长、艾奕康有限公司亚太区土木及基础设施执行副总裁等职务。2022年7月,马绍祥获委任为新世界发展执行董事。
郑家纯曾表示,希望家族“最起码多传承几代”。马绍祥能否困境逆转,为这个百年家族再续荣耀?
K11背后的豪门继承者
郑志刚的成长轨迹完全满足了公众对于家族企业继承人的期望。
毕业于哈佛大学,又前往京都修读日本艺术和文化。课业结束后,郑志刚先后进入顶级投行高盛、瑞银工作,辗转纽约、日本和香港等地,具备开阔的国际视野。
2006年,郑志刚回归家族企业,北上进入新世界中国地产在北京的管理中心,担任决策者副手。“我感觉这是个学习的好机会,我可以了解内地文化、内地人怎么做事,可以练练我的普通话,内地是个很大的市场。”
郑志刚在家族商业帝国的第一份考卷,是推动新世界百货(00825.HK)上市。
2007年3月,郑志刚出任新世界发展执行董事,这一任命被解读为郑裕彤家族第三代接班的信号。同年7月,新世界百货在港交所挂牌。2008财年,新世界百货营收增长42.3%至14.89亿港元,经营利润增长68%至5.89亿港元,此后连续五年被选入“福布斯亚洲200强优秀中小企业”。
新世界百货的成功是郑志刚进入权力中心的垫脚石,真正让他在家族占据一席之地的是K11。
2008年初,一次针对新世界百货VIP顾客的调研,让郑志刚萌生将艺术中心与购物中心结合起来的想法,综合博物馆与零售、艺术与商业概念的K11品牌由此诞生,K表示Kingdom(疆土),11则是K在字母表的排位。
2009年12月,号称“全球首个艺术购物馆”的K11在香港尖沙咀开业,率先将艺术、人文、自然三大核心元素融合,长期展示郑志刚收藏的十三件价值2000万港元的艺术品。
K11汇聚全球潮流品牌,65%为旗舰店,且为首次进驻香港。开业第一年,K11就实现盈利,收入比整改前翻了3倍。
K11一炮而红,郑志刚开始涉足家族其他业务板块,领导周大福的品牌改造,负责新世界发展在香港的房地产业务。
任职期间,郑志刚统领新世界发展包括傲泷、柏傲庄及柏蔚森等规模庞大的住宅项目。“‘柏’系列项目共创造近1000亿港元的合同销售,柏傲庄项目开盘时更成为1997年后的香港新盘票王,近期的柏傲湾也创下了启德跑道近三年销量的新高。”郑志刚在9月26日的业绩会上介绍。
2015年4月,郑志刚出任新世界发展执行副主席兼联席总经理,负责策略、方向、运作及执行情况等。这一任命公告后,外界已将郑志刚视为郑裕彤家族的接班人。
背上亏损的“锅”
两年后,郑志刚正式走到台前。
2017年,郑家纯突发中风,不得不退居幕后。当年3月,郑志刚升任新世界发展执行副主席兼总经理。
曾经和郑志刚共事过的香港菁英会荣誉主席洪为民这样评价他——郑志刚身上有一种傲气,香港其他的富二代,他可能都瞧不上的。“这种傲气,对一个生意人来说,未必是好事,他还没有经过大风浪。”
暴风雨很快来了。
过去十年,郑志刚主导了新世界发展多个大型发展项目,包括2018年联手新创建集团竞得启德体育园项目,投资额高达300亿港元;香港国际机场航天城11 SKIES,投资额200亿港元;以47.76亿港元投得北角皇都戏院大厦全部业权,启动保育计划;在长沙湾区的3个商业项目,地价便高达118亿港元。
与此同时,郑志刚逆势抄底内地楼市。
2022年初,郑志刚公布“quick win”(快赢)战略,“内地落实执行‘三条红线’政策,要求高负债的房地产企业去杠杆,并鼓励财务稳健的发展商多做收购,以化解行业危机。这个形势反而成为集团收购优质土地的契机,同时可以加快入账,造就速赢。”
郑志刚称,新世界发展将预留200亿港元用于收购,看准时机进军大湾区,“有100个找我们谈项目收购,最后选了三四个。”
同年8月底,郑志刚再次表示,集团将在12个月内于上海、广州、杭州和深圳等城市投资共计100亿元人民币。
2022年4月,新世界发展与招商蛇口签署战略合作协议,计划在内地和香港开展全方位战略合作;7月,联合招商、保利以34.2亿元竞得上海普陀区中山北小区地块;11月,在杭州获取了一宗宅地,耗资2.54亿元。
新世界发展还在广州、深圳投资了7个城市更新项目,总楼面面积达162.2万平方米。
大举扩张,激进投资,新世界发展不仅负债走高,曾经的优质资产也因为市场深度回调成了沉重包袱。
Wind数据显示,2020财年至2024财年,新世界发展的资产负债率分别为53.39%、51.49%、54.69%、56.45%、49.48%。可供对比的是,老牌港企长实集团、太古地产、新鸿基地产、恒基地产的最新资产负债率分别为20.64%、19.70%、25.31%、36.30%。
截至今年6月末,新世界发展总债务余额约1516亿港元,其中一年内到期债务余额约416亿港元,现金及银行存款余额约280亿港元。
流动性紧张,新世界发展不得不转让资产偿债。今年,新世界发展累计出售非核心资产约80亿港元,包括香港荃湾愉景新城商场及停车场全部权益、深圳前海周大福金融大厦北塔30%权益等。
另外,受房价回调影响,在市场高峰期积极扩储的新世界发展出现巨额浮亏,2024财年归属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约-197亿港元。
新世界发展在8月30日披露的业绩预告中表示,核心经营利润下跌系2023财年落成并移交的主要项目缺乏收益确认所致。集团投资及发展物业年度独立重估包括商誉评估的初步结果显示,需要于2024财年进行一次性非现金重估或耗蚀亏损,总额在85亿港元至95亿港元之间。
针对2024财年业绩亏损,郑志刚在“临别发言”时作了澄清,“大家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亏损200亿港元现金。主要原因是上半年我们出售新创建的83亿港元非现金亏损,另外还有92亿港元是物业公允价值的减值和拨备。如果计算核心经营利润,我们仍有69亿港元,实际上只下降了18%。”
“外人”上马掌大权
1989年,执掌周大福近30年的郑裕彤宣布辞去董事总经理一职,将权杖交予郑家纯。郑家纯上任后,主持了一系列大手笔收购,仅约一年时间收购资金就高达68.6亿港元,而当时新世界集团的市值仅约125亿港元。
郑家纯大举收购导致新世界发展外债攀升,深陷财务危机。郑裕彤不得不再次出山,重整困局,直至2012年才真正卸任。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2024财年,新世界发展出现20年来首次年度亏损,母公司股东应占亏损196.83亿港元,年内股价跌幅逾30%,更传出K11品牌开山之作香港尖沙咀K11 Art Mall或易主的消息。年近80岁的郑家纯若想重振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或许已是有心无力。
“为了家族传承的问题,我觉得未必一定需要去找接班人。若没有合适的家族成员,可以向外招聘,他的去留由股东会来决定。我觉得这对于传承有一定的好处,起码不会因为挑选了执行人或接班人,若他做得不好或他的德行不好而影响到下一代,我觉得这是十分重要。”郑家纯说。
职业经理人马绍祥被选中了。
马绍祥于2018年7月加入新世界集团,出任新创建集团执行董事,曾于2018年7月至12月出任新创建集团首席营运总监,并自2019年1月起出任新创建集团行政总裁一职。2024年1月,马绍祥履新新世界发展首席营运总监。
出任首席营运总监前,马绍祥已被委以重任。
2023年12月,新世界发展与华润置地签署香港首份《北部都会项目合作协议》,共同开发北部都会一个住宅项目,马绍祥出席了签约仪式。今年5月,新世界发展与招商蛇口签署《北方都会粉岭北项目合作协议》,共同开发粉岭北新发展区内最大规模的商住项目,马绍祥与郑志刚同场见证。
在马绍祥的任命公告中,新世界发展称,马绍祥将协助郑志刚处理集团香港业务的日常管理和营运。不到一年,郑志刚出局,马绍祥变成主角。9月26日,马绍祥获委任为新世界发展执行董事、行政总裁,任期三年,月薪151.23万港元。
首次主持的新世界发展2024财年业绩会上,被问及“负债率上升、现金流下跌、暂停派息,作为新任CEO,有什么方法扭转这一局面?”时,马绍祥直言做CEO不容易,“集团财务状况其实非常稳健,从今年1月到现在,我们完成了510亿港元的再融资和债务偿还,9月完成50亿港元贷款,银行对我们非常支持,集团的流动性也相当健康,我们可以动用的资金比2025财年所需要的债务需求还要更多。”
马绍祥表示,一直以来,新世界发展通过不同方式优化财务状况,包括开源节流、严格控制资本支出和运营支出、出售非核心资产等一系列措施,希望可以加快去杠杆的速度。
“我们的路线依然是继续专注于地产本业,加强市场导向,提升项目回报。美国和香港进入了减息周期,这是一个好兆头,也是香港经济好转的开始。市场信心随着减息有所提升,整体成交量我们希望有所增加。我们也会把握时机,未来一年将推出4400个单位,相信集团的业绩将会稳步向前。”马绍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