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达财经 文|张凯旌
如果有一份近期最火的医美项目榜单，热玛吉一定名列前茅。
热玛吉是Thermage的中文译名，是一款对面部、眼部等部位实现紧肤提拉效果的医疗器械，近年来，随着伊能静、虞书欣、黄子韬等明星的公开推荐，热玛吉逐渐出圈。据成都某医美机构统计，2021年春节前后，来咨询热玛吉的顾客占据了面诊量的四分之一。
在网络中，热玛吉是除皱神器、逆龄法宝，然而许多鲜活的例子证明，一旦操作不当，热玛吉可能会给消费者带来永久性的损伤。
雷达财经调查发现，目前全国经热玛吉唯一经销商博士伦认证的机构数量总计仅为391家，远低于各个医疗美容App中所呈现出的数量，但这些“非认证机构”的手术价格仅有认证机构的一半甚至三到四分之一。
此外，在某电商平台上，经正版机构授权用于验证真伪的二维码只要200元，原价60万-80万的仪器“厂家直购价”更是仅需7500元，还有店家称收到仪器后会有厂家指派的老师到场教学，包教包会，不会出任何问题。
然而博士伦官方客服却称，并无“厂家指派”一说。北京八大处整形美容外科医院副主任医师，整形美容外科专业博士房林也向雷达财经表示，消费者最好是去具备认证的机构治疗，否则效果完全无法保证。
18岁热玛吉在中国火了
热玛吉的制造商索塔医疗（Solta Medical）于1999年在美国特拉华州成立，除了热玛吉这种高频皮肤美容仪，公司产品还包括超声波溶脂、激光脱毛、祛痘等仪器。
其技术的原理，是利用射频深入真皮层，通过加热，一方面直接收紧胶原纤维，更重要的则是刺激真皮的成纤维细胞，促使其启动创伤修复和超量恢复机制，从而使成纤维细胞增殖，并通过其后续的作用起到紧肤效果。
2002年，第一代热玛吉拿到了美国FDA的眼周除皱许可，并于当年10月正式开售。上市之初，热玛吉就为公司创造了巨大的利益。2003年，初代热玛吉设备在美的售价为4万美元，一次性探针价值200美元。至2003年8月，公司已售出330台设备，消费者做一次手术的价格在1500-2000美元之间。
但与此同时，也有研究人员揭示了热玛吉的风险。2001年，时任索塔医疗总裁的伯恩斯接受采访时称，过量的热玛吉能量会造成皮肤的轻微塌陷。据华尔街日报报道，美国的皮肤科医生们认为，热玛吉的长期影响未知，如果操作不当，有烧伤的风险，要准确评估损害，可能要5-10年。
伴随着坊间的质疑，索塔医疗依然连续获得融资，并于2006年实现IPO。而为了让热玛吉触及到更多用户，公司的营销费用也是水涨船高，从2006年的2407万美元升至2012年的5367万美元。
2013、2014年，博士伦和索塔医疗先后被博士康收购。彼时热玛吉已发展至第四代，但在国内还未通过注册。据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副主任医师冯永强回忆，第四代热玛吉最开始涌入民营医院时，打出的广告是“回春双骄”，即热玛吉加超声刀，可以让人重返青春，不过热潮很快沉寂。
2015年，第四代热玛吉获得原中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 CFDA ）注册许可，国药监局官网的进口医疗器械产品注册信息显示，该器械的代理人为博士伦（上海）贸易有限公司。2019年，第四代热玛吉再获审批，此次有效期延长至了2024年。
也正是从2019年开始，热玛吉逐渐风靡全国，至2020年已成为医美界的流量担当。
“百度搜索”指数显示，2020年“热玛吉”搜索热度持续攀升，在10月破万到达顶峰，半年来整体同比暴涨超500%。而在2019年12月前，热玛吉的搜索指数从未染指过2000。
如今，从卡戴珊到伊能静再到虞书欣、李佳琦，国内外众多明星都在各种场合表达过自己的对热玛吉的喜爱；在小红书输入关键词“热玛吉”，有超过6万篇笔记；新氧医美上关于“热玛吉”的问答也超过了2500条；微博话题#热玛吉#阅读量更是达到8.5亿。
新氧数据颜究院提供的资料显示，新氧平台在医美抗衰节期间（7月18日-8月10日），热玛吉订单量同比增长720%。此外，另一家医美平台美呗双十一期间热玛吉咨询量同比暴增逾500%，而在更美平台的双十一最受欢迎医美品类榜单中，热玛吉高居第二，仅次于瘦脸针。
认证机构的热玛吉为何这么贵？
这么火的医美项目，做一次要多少钱呢？
雷达财经注意到，在新氧App上，经博士伦认证的包括北京京美医疗美容诊所、北京美莱医疗美容医院等在内的多家机构所售卖的热玛吉项目价格均在10000元以上，普遍价格在17000元左右，20000元以上的也屡见不鲜。
为何价格如此昂贵？房林向雷达财经表示，这个价格包含了成本、科技和医生的操作等多个因素。
一方面，耗材的价格很高。曾有器械租赁方在接受采访时提到，热玛吉仪器需要搭配一次性治疗头使用，由于治疗头只有原厂可以提供，因此耗材占据了成本的大头，而耗材也是索塔的主要盈利模式。
另据媒体报道，有业内人士透露，一台正版的热玛吉机器约60-80万元，一次性治疗探头的价格则为6000-8000元/个。
另一方面，培养一名合格的操作医师也需要花费不少的心血。房林向雷达财经介绍称，“首先要有光电设备的操作资质，才能得到在理论和实际操作两方面接受公司培训的资格。通过培训周期之后，还有认证的专家来进行相关考核。”
“公司掌握一线的培训资料，如果从别的渠道、跟别的医生学，谁能来把握培训的统一性呢？别的机构培训的就到位吗？”
也因此，国内经博士伦认证的机构以及操作人员的数量并不多，尤其是在与热玛吉火爆程度的对比下。
热玛吉中国官方微信帐号“Thermage Beauty”显示，截至2021年2月26日，经热玛吉国内产品唯一经销商博士伦认证的、采购热玛吉原厂设备及配件的机构仅有391家，可搜索到的专业人士为838名。
热玛吉背后黑色产业链
“僧多肉少”的情况下，热玛吉市场鱼龙混杂，即使索塔为中国市场增加了防伪的二维码，也不能阻止围绕热玛吉和相关机构滋生出的一条贯穿采购至销售的黑色产业链。
雷达财经随机抽选新氧App中一家名为“北京溪峰聚美仕整形”的机构。经查，该机构热玛吉仪器并未在博士伦官方授权名单，而热玛吉项目下的两位推荐医师也未能在博士伦授权公众号的“专业人士”中搜索到结果。
对此，客服表示机构支持扫码验机。当被问及医疗资质时，推荐医师则称届时会有厂家指派的技术老师到院操作，具体是哪位医师需要先订好治疗时间，并借此推销了院内正在进行的热玛吉项目促销活动。
北京溪峰聚美仕整形售卖的“四代热玛吉全面加颈”项目门市价13600元，活动价仅为6800元，如果是黑卡用户，还可进一步优惠至6460元。值得一提的是，在某团购App上，另一家面部加颈部热玛吉项目报价19800元的北京美容院，亦不在热玛吉官网的认证名单上。对此问题，商家避而不谈，而是坚称“我们是正规医疗机构，我们的热玛吉是正品。”
雷达财经调查发现，在闲鱼中以“热玛吉”为关键词搜索，不仅能找到售卖的仿制二维码，还能买到一比一全新的热玛吉“便宜货”。
此外，还有店家以热玛吉耗材为题，实则可提供热玛吉仪器现货，全新一比一价格为7500元。店家表示，仪器来自广州，到货后会安排老师下店培训，老师都是“非常有经验的”。
但当被问及“老师有认证过吗”类问题时，店家反复强调老师都是美容培训专门下店的，合作很久了，经验丰富并且包教会，但并不正面回答问题。
同时，店家还称仪器是经过层层检测才发货，售后为终身维护，本身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而在该名店家的朋友圈中，还公然展示着“绿肉”、“粉肉”等商品，疑似指向“绿毒”、“粉毒”等国家违禁药品。
据此，雷达财经致电博士伦官方客服，客服称，“如果说去的不是我们认证的机构，产品不是从我们公司获得的，我们这里不清楚它的来源，没有办法判断真伪。我们的查询只针对我们销售的产品，所以建议去认证机构做治疗。”
此外，客服还补充道：“我们所有的认证机构都会在网上公布，查询不到的就不是，也不存在厂家指派的情况。如果治疗的话，到店需要对设备和治疗头进行扫码，也不要轻信非认证机构的扫码。”
另据丁香医生报道，2020年底广州举办的亚洲健康美丽产业博览会上，广州某美容仪器公司的经理直接把高仿的第五代热玛吉设备摆到了自己公司的展区。据其介绍，山寨版的第五代热玛吉已经成了公司的主营业务，客户遍及全国，公司主要负责高仿仪器的组装和销售，零件则是从其他厂家购买，仪器最高价可卖到18000元。
证书也可以造假，据报道，光电仪器操作师证是美容行业常见的证书之一，买证书要花 1600 元，买家不用亲自来培训，只需发给卖家身份证正反面照片即可。卖家与代考机构有合作，可以找人培训代考。只要等待两个月左右，这张证就可以办下来。
受害者遭遇不可逆损伤
由于仪器和医师的资质问题，许多消费者在进行热玛吉手术后，不仅并未得到想象中的效果，反而使自己的面部遭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据丁香医生，医疗纠纷调解机构、北京医美镜医疗美容纠纷研究与调解中心主任茹小山表示，他们受理有关热玛吉争议的调解案件呈现井喷态势。
据裁判文书网的一封文书，2019年5月18日，杨慧在宁波海曙艺丽医疗美容诊所有限公司（下称“宁波艺丽”）缴纳了50000元美容费用，包括“热玛吉-全脸抗衰”1次30000元、“极速美眼”1次20000元。两次服务分别在18日和20日进行，其中热玛吉项目宁波艺丽为杨慧安排的医生为来自台湾的林禹蓁。
第一次服务一天后，杨慧即表示出现脸部凹陷、嘟嘟肉更明显的情况，两天后，杨慧觉得自己的法令纹更明显了、脸一直微微泛红。后经宁波市海曙区卫生健康局和市场监管局调查发现，为杨慧做“热玛吉”手术的林禹蓁医生竟没有医师执业资格证书，属于“非卫生技术人员”，且宁波艺丽为杨慧使用了过期的医疗药品及医疗器械。
无独有偶，田芳在重庆当地一家美容院做热玛吉时感觉脸部很疼，但医生告诉她能量开得不高，疼痛属于正常现象。做完后，田芳的两侧脸颊起了水泡，医生还让她冰敷。第二天醒来，田芳两侧脸颊的水泡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更大，不规则地连成一片。第三天到第五天，脸上起水泡的地方，变成深红色的伤疤，她到公立医院烧伤科就诊后，被诊断为二级烧伤。医生告诉她，痊愈后仍可能会留下伤疤和色素沉着。
黑猫投诉平台中，还有许多受害者控诉着自己“毁容”的经历，轻则做完不起任何效果，重则出现脸部灼伤留疤、大小脸等情况。
据房林介绍，虽然相对来讲比较少见，但正规的热玛吉也会出现诸如水泡、局部疼痛、轻度红斑等的副作用。
正规都是如此，又遑论这些连资质都没有的机构和操作人员呢。
不过，房林也坦言，“对于我们而言，就算出现副作用，过一段时间也可以完全恢复，目前来说我们没有出现一例留疤痕或者永远的色沉这类问题。”
房林：消费者自身提防外，也需监管介入
2 月 2 日，人民日报在时评《理性看待、依法规范“医疗美容热”》为题刊发时评，点名热玛吉等医美服务“需要医疗安全条件的全方位守护”。
文中提到，“消费者应谨慎对待医疗美容，合理认识医疗美容的功效，做医疗美容时要认清资质、选择正规医疗美容机构。”，并称“美丽要以健康为基础，爱美不能影响身心健康；损害健康的求美不是美容，甚至可能毁容。”
房林在接受雷达财经采访时指出，热玛吉并没有媒体宣传的这么神奇，“主要就是日常抗衰维养的一个手段，现在抗衰的项目、方法、设备很多，不单单只是这一个热玛吉。”
针对市场中假仪器横行的现状，房林表示，“我们医生不会拿7000多的仪器去给患者做。”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市场上盛传的第五代热玛吉，尽管相较第四代而言做了功能和操作上的升级，但并未通过食药监局的认证，因此无法进入三甲医院。这也就意味着，以“第五代热玛吉”作为宣传点的医美机构，消费者在对待时要慎之又慎。
怎样才能解决热玛吉市场目前鱼龙混杂的局面？房林认为，首先需要国家加大监管力度，因为在医美这个领域，大多数消费者都是完全的外行，想识别市场的真假存在一定难度。其次作为一个消费者，除了要考虑价格之外，还要综合操作医生资质、仪器真伪等多方面来看，并尽量掌握一些辨别真假的基本常识，最好是去具备认证的机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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